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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路怒”戳破的“一地鸡毛”

首先,爱无能:受原生家庭影响,刘和先生均是爱无能的“空心人”。他们假装爱对方、爱女儿,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只好把安全感、归属感、怜惜等,都算成是爱。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如果家庭破裂,那可完了”。

其次,生命意义缺失:刘和先生既不关注,也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他们秉持的“原则”,如“说真话”“和气待人”“努力”“有爱心”等,都是工具,场景一切换,立刻变脸。“一切都不永恒”的代价是,“永远搞不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裹挟。

其三,自我的消逝:刘和先生均非独立人格。从言谈和行为看,他们和普通成年人无别,但在内心深处,他们都充满恐惧。他们拒绝精神生活,处处自我否定,靠小心翼翼观察他人,来校正自己的行为。在精神世界中,他们都是跛足的半边人,因彼此需要,婚姻得以维系。

在《怒呛人生》中,刘不想再配合先生的所谓“睡前冥想”,却又不得不配合。虚假仪式中,婚姻摇摇欲坠,周的弟弟只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传说中的神圣并不真实。

所谓成长,就是持续被挫败

《怒呛人生》将周和刘的困境,归为亚裔的传统文化困境,这和去年赢得奥斯卡奖的《瞬息全宇宙》相近。

《瞬息全宇宙》套上科幻外壳,其实在讲母女冲突。母亲借口为了全家,终日忙于工作,只有在忙碌、慌乱、疯狂中,她才能找到自己,才能逃避感情上的义务。却突然发现,女儿已走进另一个世界——丧,无上进心,沉迷于游戏。女儿之所以“走上了邪路”,肯定是以女税官为代表的邪恶力量造成的。女税官对母亲苦苦支撑的洗衣店的财务产生怀疑,准备展开调查。

可真正深入女儿的宇宙,母亲才发现,问题来自一块饼干。当女儿还在童年时,她希望得到它,却被母亲无情拒绝——因为太忙,因为烦心事太多,因为这只是小事……

在东亚文化中,父母普遍对孩子寄予厚望,他们用物质引诱、语言说服、身体强迫等方法,试图让孩子“更优秀”。他们坚信,世界是有规律的,只要学会规律、按规律办事,就必然结果好。可孩子们的感受却是:原来在父母眼中,规律、纪律、成绩比自己更重要。

太多的孩子从童年起,便不再会说“我”,只会说“我们”;他们无条件接受大人的教导,主动放弃思考;他将一生都活在阴影中,动辄想起自己表现不佳时,父母那失望的眼神。

这种挫败感横亘在心中,陪伴着成长的全过程。

在《怒呛人生》中,刘和周都背负着挣脱原生家庭之痛——他们上进、努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亲人高兴。对亚裔们来说,即使不喜欢,也要加入竞争。于是,有人把“取胜”变成习惯,有人则把“逃避”变成习惯。

可悲的是,深陷其中的人不会反思系统困境,反而觉得“人生本该如此”。

在《瞬息全宇宙》中,母亲困扰于女儿如此不争气;在《怒呛人生》中,周恼怒于弟弟的破罐破摔。在代际剥削中,人人都是失败者。就算他们明白了这一点,也只是像《怒呛人生》中的刘和周一样,抱怨两句父母完事,他们根本不想疗救自己。

当刘说出:“我很害怕有自己的小孩。因为我害怕他们继承我的那些缺点,害怕他们生活在一个有毒的环境。我知道自己是个不怎么样的人。”一切便走入死循环。

所有传统,都需一面镜子

我更喜欢《怒呛人生》,而非《瞬息全宇宙》。

《瞬息全宇宙》是典型的儒家式解决方案,哪怕闹得宇宙反转,依然要在小家庭内部解决。最终母亲原谅了女儿,女儿得到自由,世界顿时和平,连讨厌的税官都变得通情达理。创作者们不愿承认,传统家庭观念才是根本问题。

《怒呛人生》则是存在主义式解决方案,把刘和周扔到荒野中。在永远回不到文明社会的恐惧下,刘突然发现,周的身体中活着另一个自己。可就在他们即将回到城市时,刘的丈夫因误会,一枪把周送进ICU。在ICU中,刘趴在周的身体上。这意味着爱吗?不知道,第10集就此落幕。总之,创作者们并没原谅传统文化。

《怒呛人生》的处理更催人反省:在东亚传统中,仍有许多难与现代社会兼容处,该何去何从?在绩优高于一切的遮蔽下,我该如何摆脱它带来的心灵创伤?自我究竟在哪……种种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个体只能单独寻找解决方案。但要相信,自我欺骗不会持久,麻木必然自失。不面对问题,问题就永远不会被解决。而带病人生,早晚会被绊倒。

文化无最优,只要是传统,就注定有短板。《怒呛人生》并非单独击中东亚观众,它也击中所有观众——现代人都要面对被系统取缔、剥夺、压榨的困境,天天都会有新的愤怒在胸中荡漾。只是种族主义、资本主义、女性主义等略抽象,“路怒”更聚焦——从这个火山口中,喷薄而出的是全部岩浆。

每次“路怒”,都是长期酝酿和积聚的结果。不论哪种传统中,都需要一面镜子。东亚文化观众的幸运在于,《怒呛人生》正是这样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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