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员
定心符
熹望主播：许娟
BGM：昼夜 - 大鱼
结尾音乐：周深 好好生活就是美好生活
柜员这个角色，
有时代表孩子，
有时代表家长，
更多的时候则是定心符。
上周生病，在家休息了好几天，回去上班的第一天就被客户围堵了：
约翰大爷的网银被锁住了。
吉莲阿姨要去非洲玩，想问那边能刷卡么。
朱恩大娘在网上付了个账单，不知道弄得对不对。
凯阿姨问，她的定存是快到期了吗， 她到底有几个定存来着？
有时候觉得，比起金融白领，我更像是个居委会大妈。
在我们行每天接待的客户中，80%都是老年人。
一是陶朗加确实是个老年人众多的城市，二是在这个动动手指就能解决很多问题的时代，也只剩下老年人隔三差五地往银行跑。
我每天的工作，和叱咤风云的金融白领没有任何关系。
一小部分时间，我在帮老年朋友付水电费账单，开定存账户，找回密码...更多的时候，是教他们如何连上wifi，给手机字体放大，升级流量套餐，甚至打出租车。
我很喜欢和老年人这个群体打交道，他们没有中年人的急不可耐和咄咄逼人，处处提现出豁达和体谅，并且拥有孩童般的天真，经常对别人产生不可思议的信任——只要帮他们解决过一次问题，下次来的时候就会问上一句：今天艾米在不在？
如果我正在处理别的业务，有同事上前帮忙，他们一定会立场坚定地摆摆手： “不用不用，我就等艾米！”然后攥紧超市的购物袋子，坐在沙发角落，不时地给我一个眼神，“你瞧艾米，我可没有和别人走！”
在我认识的老年人中，有几位非常让我佩服。
90岁的泰德大爷是我认识的最好学的老人，他至今每周还在慈善二手店工作半天时间。我清楚地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还不会连接wifi，这一年时间里他陆续学会了修改网银密码，网上缴费，用自助提款机存取钱...还监督老伴儿与时俱进。
72岁的比利大爷曾经是狱警，摔了一跤之后就退休了。他非常喜欢中国文化，有辆非常拉风的小车(从中国进口的），经常把它停在银行正门口，装模作样来查询余额，其实是来输出原创笑话。他立志做老年脱口秀演员，每次要把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从中国进口的小车（photo by 杨熹文）
74岁的谢丽尔阿姨有个52岁的自闭症儿子，每次来银行都带在身边，因为儿子是聋哑人，她需要把每一句话用手语翻译。她全家都自愿参与到对这个儿子的照顾中，有人负责衣食住行，有人安排娱乐活动，全家为他集资建了两室一厅，并且定期探望。本拿到的是苦命的剧本，谢丽尔阿姨却总是说，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这里工作久了，我也发现，同时拥有财力、健康和陪伴的老人，并不多见。
86岁的荣大爷还在兼职开校车，每周三都来取钱。我跟他说现在哪里都刷卡，用现金多麻烦啊！他认真地说，“这样花钱心里有数儿，钱不会太快消失。”一时间让人心里酸楚。
86岁的玛格丽特阿姨不知道被骗了多少次。前两年是听信了网上的投资骗子，平均每个月损失五千块钱，最近这一年是陷入杀猪盘的骗局，源源不断地给骗子打钱。儿女早已劝说不动，连电话也不接，我们轮番上阵，却每每被她的执着打败。
遇到的最多的还是患有阿茨海默症的老人。
有些老人设置了银行卡和网银的密码，转头就忘记了；有些当场学会了如何网上付款，下次忘得干干净净；有些被告知银行开门的时间，下次还是会提前一小时在门口等待...
孤寡老人约翰大爷几乎每周都来重设银行卡的密码，有一次他说：我儿子明天带我去澳大利亚。
我说:：真好，明天几点出发？
他说:：嗯？
我说:：明天几点去澳大利亚？
他说：为什么要去澳大利亚？
这八成是他臆想出来的美梦，可他连这个美梦也只记住了1分钟...
某天一位排队的大娘对身旁的年轻人炫耀，“艾米最会玩手机了，她把我的网速调得飞快！”周围的年轻人咯咯地笑起来。
柜员这个角色，有时代表孩子，有时代表家长，更多的时候则是定心符。
这些儿女已经不在身边生活的老年人，有越来越多的事情，需要依靠陌生的服务业工作人员。他们不停地抱歉，讨好，生怕被别人嫌弃，也生怕被这个时代抛弃。
工作最初那股像是传销的劲头早就过去了，以为自己上班是图年薪，图不花钱的保险，图时不时的福利，到最后什么也敌不过这一句——今天艾米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