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珊
“商业人物”近期策划了“富豪榜风云”系列，通过挖掘富豪身上的故事，一窥过去24年中国经济和商业史的变迁。
第四期，我们聚焦仅上榜一次胡润富豪榜便消失的富豪，此“消失”有淡出公众视野、低调行事及杳无音信之意。
壹
1999年第一张胡润中国富豪榜中仅有50个名额，当时10亿元就能做中国首富，不到1亿身家就能拿下中国最有钱50大富豪的名号。“最先富起来”的这群人中约30人昙花一现，仅上榜一次，便没了然后。
此后的胡润中国富豪百人、千人榜中的50强名单中，也有15人左右仅在榜一次便掉队，集中在2000-2003年间。
牟其中的“消失”并不突然。自80年代这个名字横空出世后，外界对他的评价至今没什么变化，“要么疯子，要么天才”。
牟其中，1941年生人，曾经的南德集团董事长，主营贸易、投资。插句题外话，冯仑曾给他打过工，万通最初的创始人中有四人出身南德，王石也曾在2007年去狱中探访过牟其中，这是后话了。
从钻空子卖冰箱，到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用轻工物资、积压罐头从前苏联手里换了4架大飞机，1990年前后，他的财富就快速增加到以亿计。
彼时，成功人士用在他身上并不算过誉。然而三进三出监狱，又让成功商人牟其中的身份增加了点灰色。
牟其中
1975年和1983年，他因“投机倒把，买空卖空”等两次入狱，第二次在狱中，他还在自己写下的《历史使命》一文中称，“黄金时代已经到来，我们是历史的幸运儿。”
即使已是饕餮之年，这位前中国首富被问及80年代一笔生意就能赚千万是一种什么体验时，他的嘴角都难掩意气洋洋，“赚钱太容易了！”
牟其中是商人，也是一个会讲故事的梦想家。从开发满洲里，到往陕北投50个亿，再到说把喜马拉雅山炸个口子，将印度洋暖流引向国内，把荒地变良田，以及发射卫星……他的故事永不枯竭。
那些年，牟其中深谙“用故事融资”之道，身家也在一个又一个宏伟的故事之下水涨船高。
1999年对牟其中而言，悲喜交加。喜的是，他在胡润发布的第一份中国富豪榜上，与荣毅仁、刘永好等比肩；悲的是，这一年，他因涉嫌“信用证诈骗罪”第三次入狱，虽最后从无期减刑为有期徒刑16年，但自此之后逐渐隐没在中国顶尖富豪的江湖。
从成功商人到“空手套白狼”的“骗子”，前后不过十几年光景。
2016年，出狱后的牟其中已从顶级富豪圈掉队，但他仍忙着兜售自己的“万尾鲨鱼苗计划”，声称要将全球的智慧人才集中起来，改变以资本为中心的生产方式，帮全世界人才实现理想。只是如今愿意听他讲故事的人少之又少。
贰
身为商人，牟其中知道自己的时代已在1999年结束，而作为梦想家，他仍想着东山再起。
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杨斌，这也是一位“空手套白狼”的顶级玩家。自2003年因“六宗罪”被判有期徒刑18年后，这位欧亚集团创始人已彻底告别富豪榜。
2001年，杨斌凭借75亿身家跻身胡润富豪榜上的“第二富”，不过他当时认为身家被低估，自己应该是首富。
1963年出生于南京的他，5岁时父母双亡，用他自己的话说，18岁前什么苦都吃过。80年代末赴荷兰留学，此后他抓住东欧剧变、市场经济兴起蕴藏的商机，从“倒爷”做起，从事纺织品、成衣的进出口贸易，在荷兰成立欧亚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还拿到了荷兰国籍。
90年代末，已赚到数千万美元财富的杨斌，瞅准当时国内想发展高科技农业的迫切，随即向地方兜售“荷兰模式与日本菜篮子”，简而言之，就是用鼓吹国外先进的高科技农业生产模式换土地资源。
后者顺利拿到位于沈阳北郊近3300亩土地，打着搞城市农业的旗号，杨斌搞起了房地产，以建“荷兰村”的名义从多家银行贷款，随后入股A股公司广华化纤，通过资本运作完成“借壳上市”并更名“欧亚农业”。2000年，他又在百慕大注册欧亚农业控股有限公司，并在第二年打着农业概念赴港上市。
猫腻横生的富贵必定如过眼云烟，杨斌跻身第二富的第二年，便被警察从他在荷兰村的别墅内带走，他的荷兰村也成了彼时国内最大的烂尾楼。据说在胡润统计的杨斌75亿资产中，荷兰村占了40亿。
处于“消失”状态的杨斌在出狱后，也倒腾过鲜花、区块链等生意，只是没人买账。
叁
如果说杨斌假借发展农业之名搞房地产，那么广州华隆发展公司创始人卢俊雄则是明明白白地把房地产当成圈钱渠道，玩法堪称奇葩。
1995年，中国房地产市场动作频频，现在一众耳熟能详的大佬，彼时刚起步。
宋卫平成立绿城；吴亚军创立龙湖；卢志强的泛海集团联合联想控股、四通集团等成立光彩事业投资；离开万通的潘石屹创立SOHO中国；林腾蛟创建阳光城集团；刚创业的许家印用第一个楼盘珠岛花园，打响进军房地产的第一枪；在柳传志和中科集团董事长周小宁伸出援手后，孙宏斌的顺驰开始在天津乃至全国房地产市场站稳脚跟……
而这一年，年仅27岁的卢俊雄已凭借亿万身家在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排名第13，跻身广州首富。
靠邮票生意发家，1991年，卢俊雄涉足房地产，先是成立华隆发展公司，然后巧妙运作了连环接力返租交易模式，去完成他所谓的“用天下人的钱办天下人的事”。
1995年，先与广州东方宾馆五星级酒店达成合作，租下其三层楼和宾馆牌坊、两侧商场及停车场。靠着东方宾馆这块金字招牌，开始给客户和业主讲故事。卢俊雄声称要把东方宾馆东楼改造成东方时代广场，向香港太古广场看齐。
卢俊雄将东方时代广场铺位租给311名承租人，并预收了其最长25年的租金，直到1998年，卢俊雄和他的华隆被东方宾馆告上法庭，年少富豪的真面目才被曝光。据悉，华隆仅向东方宾馆交了三个月的租金后就再无交租，赖账逾亿元。
卢俊雄自涉足房地产市场，玩的都是先把钱圈到手的“空手套白狼”游戏。只是从他想打广州宾馆主意起，就注定了华隆崩盘的结局。除了东方时代广场项目，卢俊雄身上还背了名店广场租赁纠纷、隆城大厦烂尾等一堆债务和官司。
只是多年来，卢俊雄一直暗中转移资产，在真面目被曝之前已跑掉。直到2019年4月，这位潜逃22年的广州前首富才在深圳落网。
有意思的是，他在消失的第二年仍被胡润登记到富豪榜，身价7.5亿元，并列全国第二有钱人。
本以为是年轻有为青年创造的财富神话，到头来又是一出空手套白狼的骗子游戏。
肆
无论是牟其中，还是年少成名的卢俊雄，都是中国富豪江湖的缩影。一个人在一个时代中能够崭露头角，即使光芒短暂，除了机缘、智慧，更离不开时代的赋予，时势造英雄，即如此。
这句话用在李经纬身上再贴切不过。只是他和健力宝的结局皆让人唏嘘不已。
1999年，已将健力宝打造成“东方魔水”的李经纬，凭借3亿财富登上胡润富豪榜，进入当时最有钱的人之列。然而任凭李经纬想破了脑袋，都无法想明白，为什么好好的1999年之后却是难醒的噩梦。
从左至右分别为李铁、李经纬、李金羽
这一年，李经纬计划实行公司员工股份合作制，但遭当地政府拒绝。随后当地主导的卖身闹剧，直接导致了“东方魔水”健力宝的陨落，而2002年被指控涉嫌贪污犯罪，更让李经纬直至2013年去世都不能释怀，悲情企业家莫过于此。
不同于一众男性首富在财富积累上的曲折离奇，女富豪方小文的经历显得朴素踏实，她于1999年以10亿身家上位中国首任女首富。1984年刚过，她已领悟“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从单车女工辞职办养殖场，1987年，方小文赚了30万元。
90年代，她的广东英吉利有限公司已在全国农业领域崭露头角，养殖畜禽，从起初的鸽子，还扩张到孔雀、鸵鸟，除了卖给酒楼，还兼营内销和外销。
方小文2000年仍在榜，只是这一年，她和丈夫一起进榜，严格来说，她个人只上榜一次。
面对市场经济飞速发展，突然涌入的大量资本，部分创业者因大玩资本游戏、走错了路，最终害人害己，如“牟其中们”锒铛入狱的不在少数。
90年代，虽然投资贸易、房地产生意等颇受富豪青睐，但当时最具话题性的风口当属保健品，那些年谁没被生命一号、中华鳖精、红桃K等广告洗过脑？
姜伟和来辉武就是其中的既得利益者，前者是沈阳飞龙医药保健品创始人，专攻补肾、老当益壮之补品，如延生护宝液、伟哥开泰胶囊；后者的陕西咸阳505集团公司生产的“505神功元气袋”，宣传的是内病外治、外病外治，在来辉武的带动下，咸阳鼎盛时期有超过600家保健品厂。
结果可想而知，夸大其词的宣传，作用甚微的药效，随着保健品市场走向规范，保健品富豪也随之消失。
那些年，政策的红利，经济增长的浪潮，给几乎所有行业带来了爆发性红利，眼明手快之人迅速上位，包括化肥、海产、瓜子、电视机生产等老派行业，以及投资证券、电信、电子科技等新兴行业的诸多创业者。
然而或因投机行为，或因所处行业空间的局限性，或在资本运作中的稍有不慎，给榜上富豪们的滑铁卢埋下伏笔。那些匆匆一瞥的富豪，用实际行动演示了在时代洪流中，要么因一个错误决策而倒下，要么在穿越周期的路上泯然众人。
不过也有一些人坚持财不外露，低调做事，并不愿在富豪榜上出风头，如只在2000年富豪榜上短暂露面一次的华为创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