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美国经济表现出超出预期的韧性，软着陆的空间有所扩大，但经济下行压力仍然较大。
2023年1月，美国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同比增速已经见顶回落至6.4%，失业率进一步降至3.4%。美国经济表现出超出预期的弹性。此前一年，2022年，美国CPI同比增速高达8%，失业率低至3.6%，迫使美联储继续大幅加息。市场预期美国经济衰退的风险巨大。可以看出，2023年初以来的美国经济数据与去年的市场预期有较大差异。一些美国经济学家也提醒他们的中国同行，美国经济可能比外界想象的更有弹性。那么美国经济真的走出衰退阴影了吗？目前，这个问题已经成为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
超预期表现
在美联储连续加息的压力下，美国投资对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拉动在去年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一度为负，尤其是在利率敏感行业，如疫情初期高度繁荣的房地产市场，明显走弱，甚至拖累美国经济。结果，2022年上半年，美国GDP连续两个季度出现环比负增长，陷入“技术性”衰退。但2022年下半年，个人消费强于预期，叠加净出口逆差明显改善和政府投资增加，使美国GDP转为正增长。GDP年增长率初步估计为2.1%，这表明美国暂时摆脱了“技术性”衰退的阴影。
图1美国经济增长率及其对GDP的拉动
资料来源：经济分析局。
美国通胀快速下行的同时，失业率仍然保持在低位。2022年上半年，市场普遍预期劳动力市场的高度紧张是通胀加剧的重要原因。如果失业率没有显著上升，通货膨胀率也很难显著下降。然而，现实似乎更加乐观。2022年6月，美国CPI同比增速达到9.1%的峰值，失业率处于3.6%的低位。截至2023年1月，美国CPI降至6.4%，但失业率仍维持在3.4%的较低水平。美国劳动力市场强于预期，市场对美国经济软着陆的乐观预期也有所升温。
为什么通胀下降，失业率却没有上升？
一般来说，通胀下行说明经济趋于降温，过剩需求缺口缩小，所以失业率应该也会上升。然而，2022年6月美国通胀率见顶后，失业率为何没有上升甚至进一步下降？笔者认为，新冠疫情以来美国的通胀上行由供给推动和需求拉动两侧同时发力所致，而近半年来美国通胀呈现下行则主要源于供给修复。根据美国乔治梅森大学墨卡托斯中心构建的名义国内生产总值(NGDP)缺口指数，疫情初期的供给冲击是推动美国通胀上行的主要力量，但自2022年第三季度以来，供给侧得到显著恢复并导致通胀下行。同时，高空置率成为抵消失业率上升压力的蓄水池，使得通货膨胀下行，而劳动力市场首先调整的是空置率的下降，失业率仍能保持一段时间的低位。
图2美国通货膨胀趋势及其来源
资料来源：弗雷德数据库，梅尔卡特斯中心。
新冠肺炎疫情以来的供给侧冲击主要包括供应链约束、俄乌冲突和劳动力市场冲击等。前两个因素对通胀的影响逐渐减弱。首先，新冠疫情以及相关限制措施引发的全球供应链约束大幅缓解。2023年2月9日，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BDI)跌至592，远低于2021年10月7日5650的峰值，已回到疫情前水平。其次，俄乌冲突引发的全球能源与粮食价格趋于回落。2023年2月9日，IPE石油配送期货结算价跌至84美元/桶，大幅低于2022年3月8日的129美元/桶，略高于疫情前水平；2月8日，国际小麦现货价格为8.6美元/蒲式耳，远低于2022年5月17日13.4美元/蒲式耳的峰值，仍显著高于疫情前水平。2最后，劳动力供给冲击修复缓慢。今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近350万人提前退休，其中三分之一的人年龄在55岁至64岁之间。一旦这些劳动力退出，他们重返劳动力市场的适应能力就很弱。因此，提前退休的这部分劳动力大部分已经完全退出了劳动力市场。2023年1月，美国劳动力参与率为62.4%，比疫情前水平下降约1个百分点。此外，在保护主义的背景下，新移民数量也有所减少，人口老龄化也在继续。这些因素共同导致了美国劳动力市场的持续紧张。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当前美国失业率维持在低位也未必完全是其经济韧性的体现。
另一个与以往不同之处在于，本轮美国的职位空缺率异常高企。2022年4月，美国非季节性岗位空缺率高达7.5%，为2000年有数据以来的最高值。随着经济增速放缓，劳动力市场需求下降主要表现为职位空缺减少，抵消了失业率上升的压力。截至2012年12月，美国职位空缺率降至6.0%，职位空缺数较4月减少236.7万个。所以美国在通货膨胀下降的同时，首先消耗的是职位空缺的数量，失业率保持在低位。
增长前景仍面临压力
尽管美国经济表现出超出预期的韧性，软着陆的空间有所扩大，但经济下行压力仍然较大。一是美国通胀存在二次上行可能。首先，供给侧影响并未消失，可能导致供给短缺或成本上升。新冠肺炎在全球范围内仍然广泛存在，可能对供应链产生持续影响；俄乌战争前景难料，中东地缘政治冲突风险上升，可能再次推高全球能源和食品价格。第二，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触底反弹可能对全球总需求形成有力支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23年中国和印度的经济增长将占全年经济增长的一半，这无疑将提振全球需求，阻碍全球通胀快速下降的趋势。综合来看，虽然美国通胀二次上行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美联储过早转向降息，可能会导致通胀预期反弹，大大增加二次通胀控制的难度和成本，严重时会导致经济衰退。
二是美国通胀回落至4%左右后可能会表现出较强黏性。最近，美联储越来越关注不包括住房的核心服务通胀，即超核心通胀，并认为这是理解核心通胀未来演变的最重要类别。核心服务业的价格主要由劳动力成本推动。2023年1月，美国私营非农企业平均周薪同比增长4.7%，支撑核心服务价格在明显高于2%的水平运行。高度紧张的劳动力市场和明显偏高的工资增长率，使得美联储只有将利率提高到足以迫使企业放缓招聘或开始裁员的“限制性”水平，才有可能将通胀率降至2%的目标水平。这也意味着美国经济将出现放缓甚至衰退。
三是，美国中长期增速的中枢可能已经显著下降。从长期来看，从2000年到2019年的20年间，美国的平均增长率是2.1%。2022年的增速刚好处于过去20年的增速水平。然而，2022年的通胀率达到6.2%，为40年来的最高水平。以近40年来最高的通胀率，得出近20年的平均增长率，这可能说明美国的长期潜在增长率已经明显下降。从中期来看，由于劳动力市场供给冲击短期内难以修复，政策利率将长期维持在中性利率水平之上，这使得后疫情时代的美国经济增速明显低于疫情前。根据IMF的预测，美国2023年至2027年的平均经济增长率为1.6%，明显低于美国2015年至2019年2.4%的平均经济增长率。